第21章 识破
夜晚，凌晨，赵英珺卧室。
博美犬VV早已睡下。
或许是今天的晚餐吃的实在太饱，肚子圆鼓鼓，没有办法趴着睡，只能侧躺着、以一种不太属于狗狗的睡姿入睡。
那鼓起的肚子……真的就像怀孕一样。
而赵英珺，则没有睡觉。
她倚靠在床头上，头发披散在脑后，用一个发箍束住。然后修长的双腿蜷曲着，双手拿着一个平板电脑，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。
她正在用平板电脑看电影。
一部经典科幻电影。
《回到未来》。
自从之前和林弦吃饭时，知道林弦很喜欢看科幻电影后，赵英珺闲暇之余也看了很多。
她看的很杂，基本上排行榜前列的都看过。
《回到未来》这部电影是三部曲的形式，而通过前段时间的观影，赵英珺深切体会到，绝大多数电影的续集都是走下坡路、狗尾续貂。
有时候，第二部尚且有能超越第一部的。
但第三部……99%都是毁灭口碑之作。
也正是这個原因，赵英珺就把这个《回到未来》三部曲给暂时搁置了，一直都没有观看。
但今天不一样。
她要，好好看看这部电影。
这是一部1985年上映的电影，讲述的是一位少年，和一位疯狂博士的冒险故事。
两人因为一场实验事故，不小心穿越回1950年，穿越到少年父母还未相识的那个年代。
阴差阳错之下，少年扰乱了年轻父母的人生轨迹，导致两人并未相识和相遇……照这样下去，少年的父母就不会结婚、生子，那么，自然少年在未来也就不会出现，成为一个注定消失的悖论。
少年慌了。
必须想想办法。
于是，疯狂博士就给他建议，让他去当父母的僚机，让失之交臂的两人重新相遇、相识、相爱、结婚。只有这样，才能保证他会在未来出生，维持他在时空中的合理存在。
结局当然是皆大欢喜的。
少年成功撮合了过去的父母，让他们俩重新相爱，随后，也和疯狂博士乘坐时间机器，重返未来1985年。
……
此时，平板电脑上，电影已经接近尾声。
镜头。
也定格在1950年，少年那年轻青涩的父母，拉起双手，愉快约会，在湖边美景下亲吻的画面。
啪。
赵英珺扣上平板电脑的保护壳，抬起头，在温暖床头灯照耀的卧室里，看着暖黄色的墙壁思考——
如何。
才能在不接触、不怀孕、不发生关系的情况下，生出一个共同的孩子呢？
她能想到的、唯一合理的可能性……
难道是体外胚胎培育技术？
就和试管婴儿差不多，先在实验室配对，进而再植入母体供养。
但前提是，必须事先提取男女双方的生殖细胞才行。
这就很难了吧？
十几岁的时候，她在国外，林弦在杭市。先不说那时候的试管婴儿技术如何，单单是跨越半个地球、数个国家、专门偷取两个小孩子的细胞去做胚胎培育……
意义何在呢？
就算是为了某种实验，那为什么刚好要挑选她和林弦呢？
无论怎么看，这都不现实。
合理，但不现实。
那么，也就只能考虑不合理的理由了。
也正是刚刚这一部《回到未来》电影里所讲述的——
“如果说，闫巧巧也和这部电影里的男主角一样，是从未来穿越过来的，比如从十几年后的未来……那似乎一切就说得清楚了。”
赵英珺按照电影剧情，开始在脑内模拟未来轨迹。
或许几年之内，她会和林弦结婚，然后生下一个女儿；
女儿茁壮成长，长到十几岁大；
然后，也是和电影里一样，发生了什么意外事故，导致她和林弦的女儿穿越回过去的2024年，也就是现在；
穿越过来后，大致又发生了什么意外，导致失忆，然后就阴差阳错变成了闫巧巧。
“这样的话，似乎就能解释血缘关系和亲子鉴定的问题了。”
赵英珺歪着头，托着腮帮，认为这个逻辑是没有问题的。
正因为闫巧巧是她和林弦在未来的亲生女儿。
所以三人当然有血缘关系。
那自然，和自己的父母、乃至林弦的父母，都有血缘关系。
“应该就是这个原因。”
赵英珺轻轻摇摇头：
“尽管时空穿越这种事情，实在太不可思议、也不足够科学。但是……”
“【当所有答案都被排除，只剩下最后一个选项时；不管这最后的选项多么离谱、多么不切实际，那它也绝对是真实和正确的。】”
这就是排除法。
一种非常有效的科学逻辑。
而且……
还有一件事，很令人在意。
在几天前，林弦用撇脚的理由，让她和那位名叫虞兮的小女孩做过一次亲子鉴定。
当时林弦的理由是“来都来了，一起抽个血吧。”
现在想想，哪有这种来都来了？亲子鉴定的事是这么胡闹的吗？
如果真的是来都来了、病急乱投医。
那当时王哥也在场呀。
为什么不直接让王哥也跟着抽血呢？
所以。
不言而喻。
林弦是在有内心疑惑的基础上，才劝说自己也和虞兮来一场DNA亲子鉴定。
比较一下虞兮和闫巧巧。
身高、相貌、体格、声音等等各方面都差距很大。虞兮看起来像是一个小运动员，很精炼；相比之下，闫巧巧就是位娇小的公主，足不出户完全不运动的那种。
两位少女确实没什么共同点。
唯独……
年龄！
虞兮看起来有十四五岁，闫巧巧的年龄估测不准，但应该也是十二三岁到十五六岁的区间内。
这么来看。
林弦果然是知道什么的，所以才会如此荒唐的和虞兮做亲子鉴定。
也就是说……
【林弦心知肚明，他和自己在未来世界生育有一名女儿。】
“这件事，林弦应该是心里有谱的。”
赵英珺继续分析：
“但是……林弦的情报也很有限。”
她挠挠鬓角：
“首先，林弦应该没有那么确定，他也只是怀疑和我在未来世界生有一个女儿，所以当时单纯想验证一下；当时林弦对于DNA亲子鉴定结果，也是没有什么信心，完全就是乱碰运气。”
“其次，林弦并不知道我们女儿的具体长相、具体名字、具体年龄等等一切……他什么都不知道，也根本没有正儿八经见过我们女儿。所以和闫巧巧在饭桌上见面时，他完全没有认出来。”
“不对。”
赵英珺摇摇头，又回想起那天饭局上的细节：
“其实林弦还是怀疑了，他也专门询问过闫巧巧的来历。但是我和我爸妈，都先入为主的说，闫巧巧是我们的近门亲戚。林弦作为一个局外人，他又怎么可能会怀疑我们的话呢？”
“说来这一切也都是巧了，我爸妈觉得家丑不可外扬，不太想让林弦知道闫巧巧是捡过来的。我当时已经知道闫巧巧和我的母女血缘关系，但当时那种场合……我肯定也不会说出来，别说当时了，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说。”
“如果那天，我们给林弦承认，说这个女孩是大街上捡来的，那林弦大概率会猜疑闫巧巧的身份，然后继续拉着去做亲子鉴定。所以这件事也不能怪任何人……真的是一场充满各位误会的闹剧。”
……
至此。
赵英珺感觉，她已经把整个事情的逻辑分析差不多了。
而且在林弦的视角上，很多事情都并不确定。
比如。
他并不确定，未来的女儿到底有没有穿越回现在；
他甚至也拿不准，在未来世界是否真的和自己有位女儿。
事实证明。
在“未来女儿穿越回现在”这件事情上，林弦也是不知情、迷茫、不确定的。
但有一点无需质疑——
【林弦既然心里有怀疑的种子，那就代表，他曾经接触过类似时空穿越、未来世界的事情。】
“果真是大千世界……无奇不有吗？”
赵英珺闭上眼睛。
鼻子长出一口气。
她相信林弦，是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拉着她去做那次亲子鉴定的。
“可是，为什么林弦不直接告诉我呢？”
她睁开眼睛。
想不明白这件事。
总要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吧？
两人目前虽然只是同事关系，但赵英珺自认她和林弦之间还是比较熟悉、比较信任的。
至少这种事也不是不能直白的讲吧？
是害羞吗？
呵呵。
赵英珺不自由笑了出来。
确实有些难以启齿。
因为……
两人的关系确实不错，但却远远没有到能谈及这种事情的地步。
真让她主动给林弦交代闫巧巧的事、直接点明一家三口的关系……说实话，她也做不到、也说不出口。
不过。
她直觉。
应该不完全是这种说不出口的原因。
以林弦谨慎的性格来看，他一定有其它的【顾虑】。
赵英珺再度陷入沉思。
开始思考曾经和林弦有限的接触中，对方不合常理的举动：
1、林弦的车技太过于精湛，这和家庭条件不相匹配，很显然另有隐情。
2、林弦问过自己很多莫名其妙的问题，比如那日在宴会上，问自己有关镜子的谜题，还曾经问过自己会不会睡进冬眠舱。当时也不觉得有什么，现在是越想越奇怪。
3、林弦在迪士尼给自己放烟花，这件事其实也是谜团满满。但最让赵英珺在意的，还是林弦所讲述的那个“垃圾桶VV和白玉雕像”的故事……这种比童话还要童话的故事，很难想象只是一个梦，林弦大概率隐瞒了什么。
4、林弦平时忙的有些离谱，并且也都不是因为公司的事情在忙碌。他动不动就莫名其妙去米国，来来回回去了好几次；甚至之前还被国家秘密借调执行机密任务。很难想象这是一个25岁男人的日常生活。
综合以上种种不合理。
赵英珺推测——
【林弦背地里，应该一直在从事什么危险的工作，或者在干一些不能坦白、不能暴露、不能随意告知他人的事情。】
确实是这样。
她有一位大伯，就在国家安全部门工作。
可是，一直到今年过年吃年夜饭时，大家才知道这件事，这位大伯足足瞒了全家三十多年，一直到他今年退休才交代。
不单单是赵家人才刚刚知情。
就连这位大伯的妻子！
也是在退休当天，才听到这个令人震惊的坦白：
“你不是这么多年一直在税务局工作吗？”
大伯的妻子目瞪口呆：
“我还去过税务局找你呢！你不是有自己的办公室吗？而且你的工资卡就在我这里，每个月的工资都是税务局发放的啊！”
对此，大伯只是笑了笑：
“真要是让普通人都能看出来我的伪装，那国家安全部门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？既然要欺骗敌人隐藏身份，那么，首先就要骗过亲人、骗过家人、骗过自己。”
“我的税务局身份当然是全套的，甚至每年的晋升和评优评先都是真实的……只不过我经常会出差、会被借调、很少在税务局工作，那就是我去执行国家秘密任务了。”
尽管这位大伯没有明说。
但大家心里清楚。
所谓的秘密任务，一定非常重要，并且非常危险。
龙国历史上，这种隐瞒身份、甚至连妻子家人都要隐瞒的科学家，也有很多。
他们大多都是为了崇高的理想和重要的任务，所以才隐姓埋名几十年之久，把这个秘密嚼碎、咽下、只藏于自己心中、深藏功与名。
这就是真正的伟大。
难道……
林弦也正在做这种伟大的事情吗？
赵英珺轻轻点点头：
“林弦之所以不把很多秘密告诉我，肯定有他的理由、肯定有他的顾虑、也肯定有相关规定和限制。”
“亦或者……是他担心我的安全问题、担心身边所有人的安全问题，所以，才不能轻易暴露身份和目的。”
既然如此。
那自己也应该配合林弦才对。
“你不告诉我也罢，这是你的工作和使命，是伱的责任和义务。但是……你还打算瞒我多久呢？”
“其它的事情，我倒也不介意你瞒到任务完成、瞒到退休、甚至瞒我一辈子……只要有这个必要，我完全理解。”
“只是……”
赵英珺翻身到床边，看着下面地毯上熟睡的博美犬VV，揉揉自己肚子，笑了笑：
“女儿的事，你总归不能瞒着我，自己生下来吧？”
“我倒是很期待……你是怎么把我拿下的。”
她伸手关掉床头柜的台灯。
用毛毯把自己裹起来。
面朝着VV这边，侧躺在枕头上，闭上眼睛：
“晚安，VV。”
……
第二天。
商场购物中心，名牌服饰店。
赵英珺坐在沙发上，不停滑动手里的ipad，挑选服饰。
像这种奢侈品服装店，有专门的模特给VIP客户试穿衣服，并不需要客户本人亲自试衣。
尤其是今天这种情况。
赵英珺又不是给自己买衣服的，试了也白试，不如挑选服装，让模特来穿搭。
“赵小姐，您看这些满意吗？”
前方，两位身材姣好的童装模特，又各自换了一身全新服饰，站在赵英珺面前，转动身子，让客人观察服装细节。
“嗯，可以。”
赵英珺脑子里幻想着闫巧巧的土气打扮，和眼前靓丽的童装模特重叠在一起。
嗯。
这才有点像话。
两位童装模特的身高体重和闫巧巧差不多，只是人家两位小模特的身材是练出来的，闫巧巧则是饿出来的。
额……
也真不知道是怎么饿出来的。
赵英珺感觉这也是一个世界未解之谜。
闫巧巧那么能吃，胃口那么好，又是怎么做到这么瘦的？
“把这些都打包了吧。”
她放下ipad，指着刚才挑选出的衣服：
“打包好后，直接送到我车上，我再去旁边店里挑一些小装饰。”
说罢。
她踩着高跟鞋离开这家服装店，来到隔壁一家精品装饰店。
一想到闫巧巧那土气的羊角小辫、土气的假花发卡，赵英珺就忍不住脊背发凉。
别人家的孩子也就算了……
她身为时尚公司总裁，是万万不能接受自己的女儿打扮成这幅丑样子，梦回八十年代。
……
一个半小时后。
东海城郊，豪华独栋别墅，门铃响起。
“来啦。”
闫梅打开房门，看到门外大包小包的赵英珺：
“哟，你来啦，大包小包的这是……童装？给巧巧买的？”
赵英珺点点头：
“巧巧呢？在干嘛？”
“看电视呢，进来吧。”
赵英珺走进客厅，看到坐在沙发上，目不转睛盯着电视机看动画的闫巧巧。
就和上瘾一样，岿然不动。
嗯。
今天还行。
至少没有踩沙发上乱跑，也算是有点教养。
她瞥着闫巧巧的侧颜，寻找和林弦那只有丝丝相似的地方……
是错觉吗？
感觉今天的闫巧巧，似乎更可爱了一点、也更讨人喜欢了一点，至少没有前些天让人那么火大了。
她绕到沙发旁。
闫巧巧看电视看得实在太入迷了，根本就没觉察到她的到来。
赵英珺也跟着她的目光，看向电视机。
电视上，正在播放一部年代久远、却异常经典的国产动画电影——
《宝莲灯》。
“你看得懂吗？”
赵英珺一时有些不可思议。
虽然大家都知道闫巧巧的年龄大概十三四岁……但她失忆了呀，就智商和认知而言，和普通的五六岁小女孩差不多。
五六岁的小女孩，想必肯定是看不懂《宝莲灯》这种有些深奥的动画电影吧？
“嘿嘿，我们巧巧这两天进步可大了！”
闫梅关上房门，一脸骄傲走过来，给赵英珺炫耀道：
“巧巧真的是一天一个样，现在看电视基本什么都能看懂了。而且通过电视学东西特别快，说话也是，越来越流畅，都会说长句子了。”
“昨天我和你爸带着她去瑞金医院检查，那些会诊的专家都说，闫巧巧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，甚至很多地方比正常孩子都要优秀不少呢！”
“现在看起来，我家巧巧就是聪明！毕竟她只是失忆，并不是真的智商低……所以你看她现在进步多快！估计再过十天半个月，智力和心智就完全恢复正常了！”
此时。
电视机上播放的《宝莲灯》动画电影，也接近尾声。
这部动画电影，很多人在童年时都看过。
那个年代。
正是龙国国产动画腾飞、甚至领先世界的年代，无论是技术而言，还是立意而言，都完全不输动漫大国樱花国。
这部《宝莲灯》，大概也是东海美术电影制片厂，最后的、为数不多的辉煌了。
公认的神作，甚至主题曲都很封神。
《宝莲灯》讲述的，是一位勇敢少年，劈山救母的故事。
赵英珺现在还依稀记得剧情……
天宫中的三圣母爱上了一位人间书生，不顾触犯天条带着宝莲灯下凡与他相会。
七年过去后，他们的孩子沉香渐渐长大，但却被反派二郎神发现。
二郎神抓走了小沉香，他要挟三圣母交出宝莲灯。而三圣母为了儿子的安全……也只得把灯交出，之后被二郎神压在华山底下。
随后，就是小沉香成长和冒险的故事。
一直到最后。
沉香和宝莲灯合二为一，终于战胜二郎神，用神斧劈开华山，救下了自己的母亲。
母子相拥，重新团聚。
此刻电视上，阔别多年的沉香和三圣母拥抱在一起，沉香喊着妈妈，重新归于母亲的怀抱。
《天地在我心》的音乐随之而起，温情又令人感动。
赵英珺默默看完这一幕。
环抱双臂，看着闫巧巧：
“看懂了？什么感觉？”
闫巧巧抬起头，指着电视上阔别重逢的母子俩：
“爸爸去哪了？”
“……”
赵英珺没想到，闫巧巧问出来的，竟然是这样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。
是啊。
她也想不起来，《宝莲灯》里，沉香的爸爸、三圣母喜欢的那个凡人书生，最后去哪了？
额……
好像故事里也没有讲吧。
莫非真的是天上一天、地上一年，所以等到沉香劈开华山救母时，地面上早已数百年过去，所以那名书生早早去世了？
还是说，因为触犯天条，被处死了？
不清楚，也记不得。
赵英珺只得摇摇头：
“这部动画电影，主题和主旨，本身就不在父亲身上，而是主要讲的母爱、奋斗、努力之类的。”
“影视作品，我们只需要理解它的主旨就够了，其他之外的事情，不用考虑那么多。”
“就像这部动画里，沉香的父亲，根本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。他只是一个凡人，这些神仙之间的战斗，有他什么事？所以很快就被观众给遗忘了，就是一个单纯的背景板、工具人。”
闫巧巧似乎听懂了。
似乎又没听懂。
她听着片尾曲欢快的歌声，看着屏幕上欢笑的沉香和三圣母，悠然说道：
“可是……”
“没有爸爸，怎么能算一家人呢？”